十年了,阿野的枕头总浸着潮湿的泪痕——不是梦里的雨，是母亲林素消失那晚的夜，湿得能拧出绝望，曾是镇上卫生院护士的母亲，在一场暴雨夜后人间蒸发，只留下一句“妈妈去找答案”，和床头半本被血浸透的日记，从此，阿野的世界塌了半边：父亲酗酒成性，邻居指指点点，只有母亲留下的旧毛衣和那句“等我”，成了他活着的锚点。
十八岁生日那天,他攥着日记里残缺的线索——“康泰药业，真相在废墟下”，背起行囊踏上了寻母路，他不知道路有多远，只知道母亲的方向，就是他唯一的光，可长路漫漫，比荒漠更寂寥的是人心：暴雨中，他摔进泥沼，爬起来时看见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撑伞向他伸手，等踉跄靠近，人却只剩伞影在雨里碎成沫；他扒过废弃的卫生院，在断壁残垣里找到半张“康泰药业”的病历，转身就被街角修鞋的独眼阿婆用锤子砸着砧板呵斥；邻市救助站的墙上，他竟看见“失踪”多年的母亲照片——照片旁的女人，和总在绝望时出现的风衣女人一模一样，只是眉眼多了道疤，判若两人。
每一次靠近真相,都是更深的坠落，他被当小偷追得满街跑，被“热心人”骗走盘缠，甚至从母亲旧同事口中听到刺耳的真相：“你妈当年知道了康泰的假药案，差点被灭口……”夜风卷着沙子灌进衣领，阿野蹲在桥下第一次怀疑：母亲是不是早就死了？那个出现又消失的女人，是不是他快逼疯时的幻影？
就在他濒临放弃时,风衣女人又出现了，这次她没躲，坐在昏黄街灯下织着蓝色毛衣——和母亲留下的那件，一模一样，阿野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，触手是冰冷的茧，和记忆里母亲织毛衣时磨出的茧重合。“你到底是谁？”他声音发颤。
女人抬起头,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暗斑驳，那道疤像沟壑，可眼角的泪痕却烫得阿野心口发疼。“我是你找了十年的人。”她从怀里掏出半本日记，和阿野那本严丝合缝拼在一起，最后一行小字刺痛双眼：“康泰的药，害死了镇上二十三个孩子，妈妈拿到证据，却被他们逼着‘消失’，阿野，妈妈不是不要你，是不能要你……”
“不——”阿野发疯似的摇头，“我妈妈明明说会回来！”
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,按在自己脸上：“摸摸这道疤，是你三岁时爬树摘枣，我拉你摔的；摸摸你右耳后的痣，是我每晚亲你时，你痒得直躲，我说‘这是妈妈做的记号，下辈子还能找到你’……”每一句话都像钥匙，打开了记忆的闸门，他终于认出，这双眼睛，这双手，这个又爱又恨了十年的女人，就是他的妈妈。
“他们逼我装死，怕我连累你……”女人眼泪砸在他手背上，“我不敢靠近，只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着你：你摔进泥沼，我跟着哭；你被人欺负，我想冲上去，可我不能……”阿野颤抖着伸出手，抱住这个“陌生”又熟悉的人，十年长夜，他走过了无数绝望的黎明，原来母亲从未离开——她只是走在更黑的前面，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雪。
“这场长夜，”他把脸埋进母亲肩窝，滚烫的泪终于落下，“终于等到黎明。”远处天际泛起鱼肚白，晨光穿透云层，照在相拥的母子身上，也照亮了日记里那句未完的话：“阿野，妈妈回来了，再也不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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